“你还没结婚啊？”顾震惊讶不已，还以为顾靳瞒着他们已经把婚给结了。

见顾靳眼神暗淡了一下，沈彩怡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顾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这话不是有意寒颤孩子吗？

“跟阿姨说，到底怎么回事？”沈彩怡声音温和道。

在顾震不耐烦的催促以及沈彩怡耐心的追问下，顾靳叹口气，娓娓道来。

再来之前，他不止一次提出结婚的事，但是唐钰就是不肯正面回应，还说什么，领了证就已经算结过婚了，仪式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

沈彩怡是女人，她深深的知道，女人说这种话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种：她觉得她的男人没有能力承办婚礼，但是又非常的爱他，所以，有没有婚礼都无所谓了。顾靳身价放在那儿，无论多昂贵的婚礼他都承受的起。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唐钰压根就不想跟顾靳结婚，所以，婚礼什么的，她不会在乎。

沈彩怡暗吸了一口凉气：“唐钰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顾靳放下杯子，高深莫测的盯着沈彩怡：“你说什么？”

“我是说，唐钰心里该不会有什么不能跟别人说的苦衷，所以她不愿意跟你结婚呢？”

沈彩怡想的是，这孩子会不会是得病了之类的。

可是顾靳却立刻联想到唐钰特殊的体制。是啊，他怎么能忽略这个问题呢，她有无穷无尽的生命……而他却只有短短数十载。

她是怕伤心吗？

与此同时，龙宝儿也在问同一个问题，是不是怕伤心，所以不肯嫁给顾靳。

唐钰摇头：“不是。”

“那是为什么？”龙宝儿不明白，孩子都有了，却还不肯举办仪式。

“因为我曾经穿上嫁衣，去祭河神，那种无望的感觉，一辈子都忘不掉。”

龙宝儿吸了一口气，原来是心里阴影啊，还以为她是有别的苦衷呢。

“那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

一整天没生意，龙宝儿跟苏浓都显得无精打采的，尤其龙宝儿，自从上次寿命加了一百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现在又回到了之前的一百多，眼瞅着自己要死，她急的跟蚂蚁一样，下午的时候憋不出，出去转了一圈，扶了个老奶奶过马路，赚了一天才心满意足的回来继续发呆。

入夜，所有人都走了，唐钰也准备打烊回家时，屋檐上的引魂灯忽然闪了闪。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发现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很简单的T恤，外面罩着一个冲锋衣，脚上是登山鞋，这幅打扮很像旅游者，但唐钰知道，他绝对不是旅游的人，他现在是个死人。

“我能进来吗？”对方很有礼貌道。

“请进。”

男人进来了，唐钰把他引到一旁的楠木桌前：“想喝点什么。”

“水就可以了。”

唐钰点燃一张纸，纸上画着一杯水。

对方略微惊讶了一下，忽然笑了笑：“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人。”

“时间有点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唐钰开门见山问道。

“我听勾魂使说，你可以帮人完成心愿。”

看来又是左慈介绍来的。唐钰点点头：“基本上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太难完成的，我也会考虑是不是要放弃。”

“我这个心愿，真的挺难。”

听这么一说，唐钰倒是好奇：“怎么难法？”

“我想让你帮我，洗脱一个人的罪名。”

“对方是无辜的吗？”

男人顿了顿，失落的摇头：“不是，对方确实杀了人。”

唐钰立刻回绝道：“这个我帮不了你。”

“不是的。”对方很着急的辩解：“她是有苦衷的，她不是故意的。”

唐钰一脸的抱歉：“对不起，这个我真的帮不了你，她的罪行不是我说的了算，而是法官。”

“你知道她杀的人是谁吗？”

唐钰心想，我怎么会知道。

“她杀的人，是我。”

唐钰微微一怔：“她杀了你，你还要替她洗脱罪名？”

“因为，是我让她这么干的。”说完，对方缓缓的低下头：“是我太自私了，从没考虑过别人。”

唐钰听的云里雾里，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出去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来。

“为什么？”

男人苦笑：“因为我不想一辈子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靠一根管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他没有表现出很多的情绪，但是唐钰却听出了他的绝望跟无助。

“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又可以随意的走动，虽然我已经死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然。”

唐钰急忙拿起当天的报纸，果不其然，头条版面上赫然投放着一张照片以及头条标题――恶毒妻子为怕瘫痪丈夫拖累自己，狠下毒手。

今天中午苏浓还念了报纸的内容，好像是说，一对夫妻在结婚的前几个月去登山，因为山体滑坡，丈夫坠下山崖，救上来的时候伤势过重，半身不遂。

半年过后，年轻貌美的妻子有点嫌弃他，便在家中打开煤气，把丈夫活活毒死了。

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当时去登山的时候，两人均买了保险，因为丈夫伤残，保险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于是妻子为了获得更多的补偿，一不做二不休把丈夫杀害。

方然看着报纸上的内容，眼底的光泽像褪了色似的，慢慢暗淡下去：“都说苦尽甘来，为什么这句话，没有应验到她身上呢？”

唐钰一时语塞，苦尽甘来只是一种心理安慰，谁也不知道，苦到什么，甘才会来。

方然盯着面前半透明的杯子：“为什么所有好事都不会落在她身上，偏偏都是糟糕的事？”

唐钰听出了他与语气中的怨愤，那是一种压抑多时，却又无法救赎的无助感，方然痛苦的抱住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到底怎么才能救你！”

唐钰等他心情平复了，开始循规蹈矩的询问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帮她洗脱罪名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警察已经逮捕了她，只要犯罪证据确凿，牢狱之灾是逃不掉的了。”

她这么说，是要方然明白，法律是无私的，就算有再大的苦衷，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方然苦笑：“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唐钰怔了怔：“我了解她，跟帮你做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如果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或许会不留余力的帮助她，就像我一样，不留余力的去爱她，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方然成功了，因为唐钰鲜少的好奇被他勾上来了。

她往后一仰，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那你今天就跟我说一说，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短暂的沉默过后，方然开口了，他的口气很像在叙述一个跟他无关的故事，可是这个故事却与他密切相关。

“十年前……我跟她认识，她在酒店弹琴，我是酒店的主管。”

方然到现在还记得，余萌来应聘时的样子，她虽然穿的很普通，但是身上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却怎么也掩饰不掉。

时间久了，在一次聚会中，大家从余萌口中得知，她以前也是家族显赫，后来因为父亲生意破败，导致家族一阕不振，她也从千金小姐的云端上跌落下来，成为了一名普通的打工族。

她负责在酒店的钢琴前弹奏曲子，下午一点到晚上五点，四个小时不间断的弹，偶尔有人驻足观赏。

余萌只做暑期跟寒假，因为其他日子她要上课，对于很早就出来挣钱养家的方然来讲，他能深刻的体会到余萌的苦涩，所以，他破例让余萌空闲的时候也来弹琴，赚点生活费，但是，方然那个时候并没有对余萌有太多的幻想，因为他知道，余萌有个男朋友。

那个男人经常会来酒店接她回去，跟她一样，对方也是学生，没什么钱，但是听余萌说，他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男孩对她很好。

直到有一天，方然正准备下班，那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他正要开车，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余萌的电话，但是只响了一声就挂了，方然好奇的回拨过去，却发现接电话的并不是余萌，而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没事没事，余萌按错了。”

已经拥有数年的工作经验，对于这种带着点遮掩行事的借口，方然一下子就看破了。

“你让余萌接电话，不然我报警了。”

对方慌了，毕竟是学生，他在电话里一再肯定余萌没事，然后毅然的挂断了电话。

方然觉得事情有蹊跷，随即报了警。

警察根据他打电话的信号来源，很快追查到了一家宾馆，但是，等大家赶到的时候，余萌却出来了，她没有过多的表情，像个木偶，跟她一同出现的还有她的男朋友，以及另外一个中年人。

警察把所有人都带去了警局，但是最后得出的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原来真的只是醉酒。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余萌叫住了方然：“你送我回去吧。”

车上，余萌很沉默，方然放了一首歌，用来调节气氛，忽然不知哪一句歌词触动了她伤心处，余萌趴在座位上大哭起来。

平时的时候，她是个很沉静的孩子，而且眼睛里诸多防备，方然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认定了这个女孩一定遭受过不少打击，不然的话怎么会拥有一双与同龄人迥然的成熟目光。

方然把车子停下，抽了一张面纸递给她，她身上果然是带着酒味的，但是方然不相信余萌会喝醉，之前参加聚会，余萌都是点到为止，她的自控能力让他望尘莫及。

“他把我送给了另外一个人。”

她没有歇斯底里，声音平静的好像一潭湖水，却是一片死水，方然惊愕的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瘦弱到不堪一击的女孩。

余萌的男朋友比余萌早毕业一年，在多次碰壁之后，男友终于在一家不错的企业立足扎根了，经过半年的实习，男友顺利转正，而且从领导的口气中探听到，年底可能会升迁。

这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讲，才干一年就升迁，是多么美妙的事啊。

在一次聚会上，男友跟领导吃饭，余萌的电话进来了，手机上显示着余萌的照片，旁边的领导立即看直了眼。

酒局结束后，领导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事后，余萌的男友说，蒙蒙，我不会嫌弃你，真的，等我赚到钱了，我们就结婚，我会用最豪华的方式迎娶你过门。

余萌没有说一个字，披上了外套走出宾馆。

“谢谢你帮我报警。”余萌对方然淡淡的一笑。

方然彻底懵了，自己遭受了如此巨大的伤害，竟然还对别人说谢谢，他不知道该说她心大呢，还是说她已经被吓傻了。

那一晚上，方然把余萌带到了自己家，他感觉出余萌情绪很不对劲，毕竟遇到这种事，哪个女孩能像她那样平静。

回到家后，方然为了不引起她的误会，抱着被子去了客厅，并且告诉她卧室是可以反锁的。

余萌笑起来，露出脸颊上的两颗梨涡。

方然被她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找了个借口把卧室里所有带杀伤力的武器都藏到了厨房，然后把厨房锁起来，连一盘蚊香都没留下。

其实在做这些的时候，余萌一直在他背后观察，当看见方然拿着一个小巧的针线包反复思索这玩儿能不能自杀的时候，余萌轻轻道：“我不会那么傻，吞针自杀。”

方然赶紧把针线包收进口袋，对余萌尴尬的笑起来：“你说什么呢，这么好的年纪，有啥坎过不去的。”

余萌坐在沙发上，她刚洗完澡，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穿的是方然的大裤衩跟T恤，她身材较小，而方然却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的衣服跟麻袋一样挂在她身上，那一刻，她仿佛只有一个脑袋，没有身体。

“要不要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方然问。

余萌摇头：“不用了。”

“打一个吧，万一他们担心你呢，再说了，你夜不归宿……”

余萌像是很认真的在看电视剧，但是回答的话却让人感到后背微微发凉：“我爸爸死了，我妈妈改嫁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不用担心我父母会找你麻烦。”

孤儿他不是没见过，大多数孤儿都有两种不同的形态，要么跟阳光一样明媚活泼，要么就跟冰块一样难以亲近，但是余萌却是两种形态的结合体，她时而拒人千里，时而又阳光明媚，导致方然一时分不清楚，她究竟属于什么性格。

余萌吃了一袋零食，就回房间去睡觉了。

因为是国庆节，方然放假，正好余萌也没心思去打工，便留在方然家里，两人一起看碟片，一起聊天，从余萌的举手投足里，方然全然认识到一个贵族的气度与修养，他不禁痛恨起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混蛋，竟然把这么美好的女孩转送到了别人的手里。

经过久久的观察以后，方然发现余萌并没有要轻生的念头，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她怀孕了。

当方然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余萌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了，方然很吃惊，问她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孩子。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余萌站在雪中，嘴唇被冻得发紫，可是却没有丝毫威瑟之态。

“无论是谁的，都有我的一半血脉，为什么不要他？”

方然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余萌来找他，是为了获得曾经的那份弹钢琴的工作，因为肚子的原因，她已经不适合再去干体力活儿了。

方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但是，不好的事还是发生了，某一天的傍晚，余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在监控室里看见几个男人走向她，二话不说，照着她肚子就是一脚。

赶过来的保安迅速控制住施暴者，救护车上，方然的手被余萌握得很紧，甚至已经有些疼了。

医生一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给她做心里辅导，安慰她不要紧张。

可是，还没有到医院，一大摊血从担架上渗透出来，余萌头一歪晕倒了。

孩子没保住。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余萌很平静，只是她的眼睛比以前更加暗淡了，那天是圣诞节，医院里也被装饰了一番，但是，在大家庆祝的时候，余萌却失踪了。

再见面已经是两年以后。

方然是在一家酒吧里遇到她的，她站在一根钢管前，像根蛇一样的扭动着身体，慢慢的撩起身上薄如蝉翼的衣服，用那副欲说还休的姿态引诱客人多给小费。

方然很吃惊，也很愤怒。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他一遍遍的揣测她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已经死了，经过太多次的失望之后，他逐渐接受了她已经‘死亡’的事实，在看到她妩媚的朝他伸手要小费的时候，方然情愿她已经死了。

方然一直等她下班，在酒吧的后巷拦住了她。

余萌看着他说：“先生，你要包夜吗。”

方然的愤怒再也无法掩饰，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这样对得起关心你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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