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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纪(出书版)第100节(2 / 2)


  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光芒万丈的永恒之星。过去现在未来,他们都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粒尘埃而已。

  他终于觉得困倦,在一片安静之中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他看见茫茫惨白灯光,笼罩在周身。周围一片刺目的白,令人觉得全身寒冷如浸冰水。

  他站在走廊之外,听到母亲的声音,轻微而虚弱,却带着隐隐的回响,在他的耳畔,贯穿了他二十多年骄傲的人生,将一切美好的假象击得粉碎。

  她说,成殊与我一样,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这样的人,来这个世界或者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母亲去世的那一日,是天气阴沉的春日,树梢的绿色浓重得几乎要滴落下来。照顾过她的护士遇到了他,用不解的神态告诉他,死者生前最后留下的话,是希望他与叶子的主人结婚。

  其实他认识叶子的主人。母亲选择自杀是因何而起他非常清楚,所以他在看见那个国际小奖项的设计图时,立即注意到了那上面的叶子签名。他早已去找过对方,那时候,如果他不是因为母亲的变故而心烦意乱,他早就应该察觉到,路微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设计图上的叶子签名——因为它用朱红色签在艳红色衣角,又那么简洁,如果不是他早就见过那签名,他也会认为那只是衣服的纹路。

  他希望她能在母亲恢复之后,过去相见,路微答应了。然而母亲终极没有好起来。几日后,身体机能衰竭的她终究离去,他被摒弃在急救室之外。

  第134章 交易 1

  他想,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已经找到叶子的主人,所以母亲才会突然清醒或者糊涂了那么一瞬间,让他和对方结婚吧。

  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时期,他面对着母亲的伤心失望,还有郁霏的幡然背叛。于是他迅速地准备好了一切,准备闪婚。即使不得家族承认,即使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也一意孤行。

  直到,她突如其来地冲到他面前,轰然摔在大堆的花瓣之中。

  那些花瓣如同冰刃一样向着他袭来,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肌肤,避无可避,切肤之痛。

  顾成殊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睁开眼睛,扶着自己的头坐了起来。

  死寂的夜,暗沉的黑,凝固的空气。

  难以忍受的他终于下了床,走到窗前,将它一把推开。

  潮湿的雾气弥漫,带着草叶尖上弥漫的苦涩气息,向着他扑面而来。他无法睁开眼睛,捂着自己的额抵在窗上,低垂的头埋在双肩之中,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许久,他光着脚,在黑暗中下了楼,将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打开。

  午夜两点,屏幕上幽暗的光让他眼睛略有酸痛。被屏蔽的号码还安安静静呆在里面,却不再显示对方的名字。

  叶深深。

  他竭力想要抹除的这个名字,却在他的脑海之中,声嘶力竭地响起来。

  她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亮起来。她唇角微弯,叫他顾先生的时候,有时候惶惑,有时候欢喜。她微笑或者哭泣的时候,鼻子轻轻地皱起来,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

  他说,叶深深,这个承诺的有效期,是一辈子。

  她点头说,好。

  没想到最终,是他背弃了。

  他茫然抬手将叶深深从屏蔽之中重新拖出来,盯着看了许久,终究还是将手机关上了。他在地毯上坐下,拉开茶几的抽屉,将里面的小盒子取出来,打开看了看。

  光华内敛的一对黑珍珠袖扣,对他而言并不算贵重的东西。然而,却是她深夜在门口苦苦等候着他,亲手捧到面前的东西。

  如果他们就此再也没有瓜葛的话,也可能,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全身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一种类似于恐慌的寒气,从他赤裸的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头顶,让他全身都僵硬了。

  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黑暗之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再也无法对这个世界有任何反应。

  回到自己九岁时待过的地方,沈暨却一点回忆的感动都没有。

  当年的两个孩子都已长大,再度坐在曾经的露台上,俯瞰下面的玫瑰园,浓郁的花香被夜风远远送来,令人迷醉。

  艾戈转头端详着沈暨平淡的面容,问:“你还记得,当初和我在这里共同生活的那两个月吗?”

  沈暨说:“我对于不愉快的事情,向来忘记得很快。”

  “而我则恰恰相反,没有多少人能让我不愉快。但如果有,我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反击他,直到他再也没有这种能力。”

  沈暨默不作声,只隔着栏杆看着那些黑暗中的玫瑰花丛。被暗暗的灯光镀上一层金色的花朵,泛着丝绒的光泽,毫无生机的美。

  他想象着自己母亲在这些玫瑰中徘徊的情景,但却终究失败了。他十几年来与继母的感情很好,生母则与他在九岁后就很少见面,一见面又总是抱怨他不够爱她。他在巴黎寥寥数年,她又华年早逝,到现在在他的心中印象难免模糊。只剩下一些照片,他经常看一看,免得忘记她的样子。像她这样需要很多很多爱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对她的印象不太深刻,在地下也肯定会难过的。

  所以他开口问艾戈:“我妈妈喜欢这座玫瑰园吗?”

  艾戈顿了一下,然后说:“不,她更喜欢交际。”

  “这一点,我们很相像。”沈暨说着,略带伤感地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红茶,又说:“真奇怪,之前我做你的助理两年半,可我们却从未触及过这个话题。”

  仿佛他们都在竭尽全力避开,尽量不去想起那些。而此时在他的家中,话题似乎脱离了应有的范畴。

  “两年半……”艾戈思忖着,然后缓缓说,“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助理,至少,在那两年半中,我对上班没有太过厌倦。”

  沈暨瞄了他一眼,心想,我还以为你对工作犹如盛夏般热爱呢,一年三百六十天加班的可怕人物,害得我也从来没有按时下班过。

  艾戈似乎很愉快,他交叠双腿,以一种最轻松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脸上也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可敬的前助理、差点共处屋檐下的弟弟,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但你将这件事看得这么重,甚至第一次找到我家中来,还是在这样的深夜……倒让我有一种错觉,觉得你是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你想要的,对吗?”

  沈暨皱眉说:“别故意讲些让我郁闷的话了,你明知道就算我坐在家里不动,你也对这件事情的影响力有万分的把握。”

  艾戈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愉快表情:“这么说,我可以随意开价了?”

  沈暨抿紧双唇,点了一点头。

  在这样的时刻,他竟然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清明。或许是,他来找他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深深。他一定要帮她挡住这冲他而来的焚天怒火,让她独善其身。